华君武的连环漫画

华君武先生是本世纪中、后期我国最具有代表性的著名漫画艺术家。他在数十年艺术生涯中为我们留下许多富有时代特色的精彩漫画作品，他尤其擅长单幅漫画的创作，也画过一些连环画和漫画组画。

从我收集到的资料看，华老先生的单篇连环漫画的数量还真不少。有三格连续的，如《燎原》、《旁若无人》、《代拟席梦思床垫广告》等；四格连续的数量最多，像《决心》、《盲目加工》、《热心过度》、《新春试笔》、《望洋兴叹》、《生气的老黄忠》、《买针》、《代人受过》、《迁怒于镜》、《弥勒看漫画》等；六格连续的有《谁干剃头的！》、《乐极生“悲”》、《冒火》等；还有七格的，如《看花记》；九格的，如《画无计划性》；十格的如《看医书》等等。

漫画界曾有过“四格漫画”的提法。其实，以“格”的多少（画面多少）来界定漫画品种的方法值得商榷。因为单篇连环漫画创作中用多少个“格”是由作品的具体内容和构思决定的，“四格”不应该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如果“四格漫画”可以成为漫画的一个品种，岂不还应有“五格漫画”、“六格漫画”等等？不过，从华君武的上述连环漫画作品可以看出，也许漫画家在创作单篇连环漫画时，较多采用“格”的形式罢了。

连环漫画（又称“连续漫画”）既是连环画的一个特殊品种，也是漫画的一个特殊品种。同一般连环画相比较，单篇连环漫画不仅在人物造型上要有漫画特点，而且在作品构思及情节结构的处理上也有自己的特点。这就是往往很类似相声的“包袱儿”。它的最后一幅出现的“底”，与前几个画面相联系，应该产生出让观者看了既感到出乎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强烈艺术效果。前几个画面在叙述故事情节时，既要为最后一幅出现“底”进行铺垫，让观者感到“底”的出现是合情合理的；同时，前面的情节叙述又必须注意将与“底”有关的某种因素故意隐藏起来，不要露“馅”，这样到最后一幅突然现出“底”来，才会使观者感到大大出乎意外而恍然有所领悟。

且看华君武的《决心》。其画创作于1962年8月，当时正是我国国民经济处于最困难时期，人民生活也遭受困难，生活用品也紧缺，一些“烟君子”也下决心戒烟，为此有了此漫画。其画共四个画面：①某君一手拿烟斗，一手握拳高举，表示决心戒烟；②把烟斗扔出窗外；③急急忙忙往楼下跑（为什么跑？造成一种悬念）；④原来是下楼接他刚刚扔下的烟斗。由于生活中确有这种“没有决心”的人，而前几个画面（特别是①、②）又有助于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到“有决心”上去，因此最后现出“接烟斗”这个“底”，才会让人感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明白此君原来是个“最没有决心”的人。又如《看医书》，这画创作于1963年，①至⑨一步一步把人物刻画成重病缠身的人，并到医院请大夫诊治；最后一幅⑩现出“底”来，表明此人什么病也没有。与前几个画面中人物因看医书而引出的种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形成鲜明对照。一般说来，最后的“底”与前几个画面所构成的反差越大、越强烈，其效果越好，因此“欲擒故纵”、“欲扬先抑”是连环漫画创作中经常采用的艺术表现手法。

然而，华君武的连环漫画在构思及情节的处理上，并非都采用这种方法。如他的《谁干剃头的！》，此画创作于1957年，可说是建国初期，各方面都需人才的时候，人们心目中服务行业是低人一等。此画讽刺那种看不起“剃头”职业的人，用的是一种“将错就错”的逻辑推理和艺术虚构，以反证“剃头”职业的不可缺少，从而达到批评看不起“剃头”职业的错误思想。

最后一幅画的是因谁都不愿为此人理发，他的长长的头发、胡子都拖到了地上，由一个小孩在后面帮他拉起，他才能行走。此结局并未与前几个画面形成反差，而是前面一连串假设的合乎逻辑地继续向前推进，将错误思想下可能出现的后果作极度夸张的描写，看了有促人猛醒之感。

已故相声艺术家侯宝林先生在60年代初的一次“笑话会”上，曾说过：“笑话、相声就是要有这样的结构：斜线上升，垂直降落。”（见1961年11月28日《北京日报》）我觉得，这也正好用来概括华君武的《决心》、《看医书》等连环漫画的结构特点。至于《谁干剃头的！》这样的作品，在“斜线上升”之后，不是作“垂直降落”，而是继续“上升”作极度夸张的描写。

华君武认为：“漫画不仅要对形刻画，也要对神刻画。”他在《磨好刀再杀》、《误人青春》、《杜甫检讨》、《死猪不怕开水烫》等单幅漫画里，塑造过众多形形色色非常传神的漫画人物形象。如果说，单幅漫画是在“静”中塑造人物，那么连环漫画则是在“动”中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的。绘画本来是一种静态的空间艺术，连环漫画的“连续性”则突破了空间艺术的这种局限性，给观者造成“动”的幻觉，使其具有空间与“时间”、静与“动”相结合的艺术特点。从这个意义上讲，单篇连环漫画颇似戏剧中的讽刺小品。因此，华君武的连环漫画对人物的形、神刻画，不仅体现在每一个画面上，而且体现在连续的故事情节的发展过程中。在他的笔下，多层次、多侧面地刻画出：看医书者复杂多变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活动（《看医书》）；两位观棋者的不在“棋”位要谋“棋政”、相互指责和反客为主后的故作谦让状（《热心过度》）；戒烟者表决心时的理直气壮和“接烟斗”时面带微笑的那副自我解嘲神态（《决心》）；本来应该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佛的哭笑不得的微妙神情变化（《弥勒看漫画》）等等。这都表明画家在创作连环漫画时，同样是一位以形写神的传神高手。